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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 向天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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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等一下,先別走。”

去往黃泉地府的路上,花令忽然拽出了一條帶著倒刺的長鞭,疾風刮過,她揮鞭擋在了謝雲嫣的魂魄之前。

她緊攥著鞭柄看向我,精致的眼角微挑,語氣更銳道:“我總覺得,有什麽惡心的東西跟了我們一路。”

偌大的密林內,蒼翠繁茂的枝葉密布交錯,不遠處的溪流潺潺聲蓋過了林間鳥啼,規整的石子路兩邊,空濛的日影忽明忽暗。

“到處都是樹,這是什麽鬼地方。”花令環視四周,反手用鞭柄勾起了白無常的下巴,“餵,這條路是你帶的,你來說說,路的盡頭通往哪裏?”

白無常大抵是生平第一次被人勾下巴,眼中有著小小的羞澀和害臊,“回花令大人的話,盡頭就是餘珂之地,我們到了餘珂之地後,召喚雲團就能行得快了。”

冥界不同於天界,雲霧沒有那麽多,不是哪裏都可以召喚雲朵,充當代步的好幫手。

但餘珂之地是個例外,餘珂之地坐落在冥界八荒的南部,雖然地域不大,卻常年繚繞蒸騰不歇的雲霧,素有冥界仙境之稱,去哪裏都很方便。

“花令大人昨日說,想挑最快的路走……”白無常頗為靦腆地搓了搓衣角,再次開口言明道:“這條路就是最快的路。”

花令聽完他的話,放下了手中長鞭,她半轉過身子,擡步走在最前方,“那好,我們繼續走吧。”

“大概再過半日,我們就到地府了。”我對身旁的謝雲嫣說:“你不要怕,我看了你下一世的命格,一生平安喜樂。”

她點頭,隨後道了一聲謝。

“常樂的命數也很好。”我走在謝雲嫣身邊,側過臉來看著她,“她命裏不缺金銀,往後會嫁給疼她一輩子的夫君,唔~我記得是位出身世家的公子,他們生有兩子一女。”

謝雲嫣的腳步停了下來,水潤的杏眸泛起漣漪,她頓了這麽一下,覆又跟著無常繼續向前走,再次道了一聲謝。

不久我們走到了路的盡頭,視野乍然開闊,然而眼前所見卻不是雲霧繚繞的餘珂之地,而是一望無際的荒草原和一片深不見底的湖泊。

白無常登時楞住,不過很快便反應過來,“這裏是餘珂之地的邊境沒錯,但今日、今日沒有雲霧……”

“為什麽沒有?”我問道。

站在一旁的黑無常躬身行禮,緩緩回答:“回月令大人的話,餘珂之地每月都有一日散盡所有雲霧,日期向來不定,到了夜晚子時,雲氣才會完全覆原。”

花令用長鞭繞出一個守護結界,她站在結界的正中央,掏出一面精巧的銅鏡,對著鏡子照了照臉,散散漫漫地問道:“所以我們必須等到晚上才能動身?”

黑無常恭恭敬敬地答話:“正是。”

花令柳眉一挑,斜睨了結界外的樹林一眼。

入夜,周圍漫開淺淡的霧氣,凝成露珠沾在翠綠的草葉上,迎著皎如白銀的月色,流淌成遍及滿地的華光。

遠處忽然傳來幾聲起伏不定的狼嚎。

我心下一顫,握著血月劍站在了結界的邊上。

“挽挽?”花令走到我身邊,柳眉微蹙,手背搭上了我的額頭,“你的臉色怎麽這樣蒼白?”

“這裏有狼。”我低聲答道。

“那又能怎樣?狼有什麽好怕的。”她半靠在結界上,眼波俏媚流春地看著我,一手攬上了我的肩,“不過我聽說呢,狼妖狼怪都是生來尖嘴獠牙,目帶兇光——倒確實挺可怕。”

花令甩了甩鞭子,百無聊賴道:“長得那麽醜,可不是一件可怕的事。”

白無常顫抖著身子,伸手指向花令的背後,“花花花令大、大人……”

“叫我幹什麽?”花令仰起下巴,嬌聲笑謔道:“哎呦餵,瞧你這副德行,說句話也能結巴成這樣。”

話音才落,驚天的狼嚎一陣陣響起,陡然傳遍整個荒野。

我轉身一看,數百只兇猛的狼怪源源不斷地沖出樹林,矯健的四肢飛快掠地,朝著我們疾速呼嘯而來。

花令擋在我身前,揮袖加固了結界,她遠望那群兇相畢露的狼怪,輕笑一聲道:“原來是狼怪跟了我們一路,我說怎麽老聞到一股子肉腥味呢。”

“這個結界攔不住它們。”

花令聞言抿唇一笑,默不作聲地看我,顯然不相信我的話。

我拔出血月劍,劍鋒在月下泛著凜凜駭人的寒光,勾月的紋理猩紅若血染,一路延展到銳利至極的劍尖,“狼怪們會撕扯結界的邊角,徹底毀掉結界以後,再撲上來纏鬥撕咬。”

花令的臉色當即冷下,“按你的意思,今天晚上我們肯定要和它們打一架?”

“冥洲王城的人也敢惹,”花令語調激變,陡然上揚了幾分,眉眼間一片肅殺之色,“這群討厭的醜八怪,八成是活膩歪了。”

她言罷直接揚鞭沖出結界,風吹紅裙飄起,掠過月光照拂的蒼翠草地。

此時已經隱約浮現了幾片雲霧,月色和草色朦朧相映,狼怪的嚎叫忽遠忽近。

我轉頭看向呆站在一旁的黑白無常,“現在的雲霧已經足夠你們用了,黑無常召喚雲朵,帶謝雲嫣先走一步,別耽誤她轉世投胎的時辰。”

黑無常聽命,立刻召喚了雲團,周遭的雲霧霎時散了個幹凈,全部聚攏在了他們的腳下。

白無常卻直楞楞地望著我:“大人你呢?不和我們一起走嗎?”

“今晚狼怪的目標是我和花令,我要是和你們一起走,狼怪也會追上來。”我把掛在脖子上的月令鬼玉牌取了下來,轉而交到了白無常手裏,“你騰雲去餘珂之地的都城,找他們的領主大人,把我的令牌交給他看,讓他盡快派一批侍衛來這裏——幫我們斬殺狼怪。”

月色正濃,血光見紅。

一聲聲狼嚎或嗚咽或高亢,此起彼伏直撞人心。

數以百計的狼怪前赴後繼地奔來,尖利的獠牙泛著駭人的青光,就如同無數個夜晚的噩夢中所出現的那樣。

我手心的汗沾濕了劍柄,滑到險些握不住。

帶刺的長鞭橫掃,頓時放倒了十幾只狼怪,花令閃身之際回眸望我一眼,語氣急迫道:“都這個時候了,你還發什麽呆?”

我提劍而起,躍至半空反手握劍,將鋒利的劍刃對準下方狼怪的脖頸,落地時手起刀落砍了下去。

三尺頸血濺的到處都是,花令的殷紅裙擺上也沾了一點,她扭頭看著我,嘖嘖稱奇道:“沒想到挽挽動起手來也能這麽狠。”

血月劍上腥紅的狼血順著勾月的紋理悄聲流下,我握著劍柄將劍尖插進地面,以劍上的狼血為祭,催動了背過幾十遍的咒法。

玄陰殺陣騰空而出的剎那,跳躍過來的數十只狼怪被全部絞成了肉泥。

眼前景象太過震撼,我腿腳一軟,失足跪在血月劍邊。

花令閃過來扶我,雙目中滿是驚嘆,“這是不是傳說中以一敵百的玄陰殺陣?”

“是玄陰陣的一種。”

花令聞言莞爾而笑,湊近了我喃喃問道:“這麽厲害,誰教你的?”

我定定將她望著,君上二字幾乎要脫口而出,半晌後,還是轉過話題回答道:“你知道我法力低微……這個玄陰陣可能支撐不了多久。”

“不要緊,你在這裏待著好了。”花令擡眸看向狼怪,緊跟著接話道:“那些醜八怪就都交給我解決。”

她言出立行,在玄陰陣中所向披靡,卻絲毫不影響兇猛的狼怪源源不斷地湧來。

血月劍上的血色越發淡薄,陣法維持不了一炷香的時間。

就在玄陰殺陣陡然消失的時刻,我遠遠聽見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,寬闊的荒野上,淡薄的雲霧飄散蔓延,凝重肅殺之氣隨風而起。

救兵終於到了。

我扶著血月劍緩慢轉過臉,看到白無常跌跌撞撞地朝著我跑過來,他的身後,跟著數十位腰間佩刀的侍衛,還有一位……

美如冠玉的白衣公子。

那人身量高挺,又生得俊逸,站在一撥虎背熊腰的侍衛前,顯得煞是醒目。

視線交匯,他對我雲淡風輕地笑了一下,雙目幽然若潭水,笑意淺淡。

半個時辰後,整個荒野上再無一頭會喘氣的狼怪,陳屍遍地,觸目驚心。

白無常小心地邁過那些狼怪的屍.首,頗不容易地站到我身邊,將那白衣公子介紹給我,“月令大人,這是餘珂之地的絳汶少主。”

冥界幅員廣闊,除了冥洲王城外,每個屬地都有各自的領主,而眼前的絳汶少主,便是餘珂之地領主大人的長子。

此時一戰方休,花令的長裙濺滿了鮮血,那些侍衛的衣襟上亦然,只有絳汶一人衣不沾血,雲淡風輕地站在那裏,就仿佛剛剛那個手刃狼群的人根本不是他。

花令收好鞭子,朝著絳汶道了一聲:“多謝你出手相助。”

他側目看了我們兩個一眼,緩步走過來以後,將月令鬼玉牌交到了我手裏。

“不用謝我。”絳汶手執十六骨折扇,似笑非笑道:“你們二位若是在餘珂之地出了事,家父也擔當不起。”

花令聽完這話,又與他客套了幾句,便隨意告了個辭。

“哦,急著走?”絳汶掃我一眼,臉上笑意加深,“眼下已臨近午夜,二位不如留在餘珂之地過夜,我定會好生款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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